當(dāng)高皇后將廷尉軍交給他的時候,他覺得自己根本擔(dān)負(fù)不起這樣的責(zé)任。
所以他開始服藥,服斷后之藥。
他逼著自己沒有退路,不娶妻,不生子,便無牽掛,無牽掛,便無畏懼。
他將心思全都投入進(jìn)了廷尉軍中,把他自己變成了一個一往無前的人。
所以張湯看葉無坷會覺得有些像他自己,靠外力和毅力以斷后之決心要輔佐皇帝的他,有一顆和葉無坷一樣的純粹心,不僅僅是想為了陛下做些什么,更多的是想為改變這天下江山而做些什么。
當(dāng)年陛下知道他服藥之事后大為震怒,讓沈醫(yī)堂給他好好醫(yī)治。
經(jīng)過多年調(diào)理之后,他好像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,娶妻生子,一切都變得越來越好。
然而他的孩子從一出生就體弱多病,沒熬到三歲就夭折,他的妻子受不了這樣打擊,在孩子去世之后不到一年也撒手人寰。
張湯所經(jīng)歷的,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都未曾經(jīng)歷。
他的孩子來到這人間多不容易?
看了一眼后或許是覺得人間不好就又走了。
那三年讓張湯改變了很多,他知道那三年為了能保住孩子他什么都愿意做。
陛下遍請?zhí)煜旅t(yī),連武先生夫妻二人都常住在張湯家里,沈醫(yī)堂從舉國之內(nèi)將做好的醫(yī)生全都調(diào)到長安來,可最終的結(jié)果還是不可改變。
張湯總是把自己關(guān)在一件黑漆漆的書房里,是因?yàn)樗暮⒆右姴坏霉狻?
張湯總是坐在那看著自己的手發(fā)呆,是因?yàn)樗廊煌涣巳龤q的孩子那只小手攥著他手指依依不舍的樣子。
躺在他懷里的孩子臨走之前抬起手,在他眉心輕輕的撫摸著,說阿爹別怕,我都不怕。
他的另一只手一直攥著張湯的手指,攥的很緊很緊。
到他離開的時候,那只慘白慘白的小手都沒有松開過。
他是怕的,可他說阿爹我不怕。
他是痛苦的,可他說阿爹我不難受。
張湯將這一切的罪責(zé)都?xì)w咎于自己身上,因?yàn)樗帲麎牧俗约旱纳碜?,所以他的孩子才會來人間受罪。
所以沒有人能夠想象的出來,當(dāng)張湯知道葉無坷也是一個早早就被人宣布活不到三歲的孩子之后,觸動他心里的那一下,究竟有多疼。
所以也就沒有人能理解為什么這個不近人情的人間判官,會在明知道是犯錯的情況下跑到未央宮外跪求皇帝。
可是啊,這人間除了親情之外還有那么多可以信任的感情,張湯的心境,也終究還是有人理解的。
陛下知道,皇后知道,一路走過來經(jīng)歷過生死的朋友們都知道。
御書房門外。
皇帝和張湯并肩站在晨光中,看著面前巍峨的殿宇站了好一會兒。
“三歲之前,他被人判定活不過三歲
“三歲之后,他被人判定活不到五歲
“五歲之后,他被人判定活不到十歲
“十歲之后,他像是一株歪歪斜斜的從磚石縫隙里總算鉆出來的小草,努力到拼了命的地步,舒展開了他的枝葉
“所以他比這個世上絕大部分人都愛這個世界,愛別人,使勁兒的愛別人,因?yàn)闆]有別人的愛他活不下來
皇帝說:“這些朕比你知道的早,所以當(dāng)朕知道小橘子給了他一塊百辦腰牌的時候,朕就想到了,有一天當(dāng)張湯知道這孩子的遭遇后,會是什么樣的心情
張湯側(cè)頭看向皇帝,心中震撼。
他自自語似的說:“所以......小橘子去大慈悲山那一趟真的不是巧合
“算是,也不是
皇帝說:“小橘子去之前并不是很了解葉無坷的事,且如果不是大慈悲山是去渤海最合適的路她也不會去無事村
“一切看似巧合的事都不算巧合,可一切看似水到渠成的事又都有些巧合在內(nèi)
皇帝的目光看向遠(yuǎn)方。
“第一次跟朕提及這個叫無坷的孩子的人,安排人去照看那一家?guī)卓诘娜?,甚至去求了武先生夫妻去一趟無事村的人,讓無事村變得太平無事的人
皇帝看向張湯:“你現(xiàn)在猜到是誰了嗎?”
張湯俯身:“臣知道了
皇帝依然看著遠(yuǎn)方。
“匹敵是朕的兄弟,不管到什么時候都是朕的兄弟,他自己可以避嫌辭爵甚至逃離長安跑去西北,但朕從來都不覺得他應(yīng)該那樣做
“匹敵說,孩子和孩子的母親都是無辜的,無辜的讓人心疼,他的弟弟錯的不僅僅是縱容身邊的孩子,更錯的是拋棄了山里的孩子
“匹敵安排的,就是朕安排的
皇帝說:“有些人想以此來證明朕的不公,朕就讓他們證明出來,匹敵交代,如朕交代,匹敵所至,如朕親臨
“葉無坷沒有一個好爹,但他有一個好大伯
沉默片刻后,皇帝補(bǔ)充。
“兩個